毗人读完一捆,拿起第二捆。
公孙衍坐在案前,秉笔不写,眼角时不时地瞄他一眼。
许是蹲得累了,毗人席地坐下。
公孙衍起身,走到院中,从灶房里倒出一碗凉水,摆在几上:“寒门困顿,没有好吃好喝,只有凉水一碗,仁兄请便!”
毗人真也渴了,接过凉水,咕咕一气喝下,放下碗,揖道:“谢先生的好水!”又指地上竹简,“先生写得实在精彩,可惜在下杂务在身,不能一览全书,细细赏读。在下有一请,还望先生成全!”
“仁兄请讲!”
“在下想把这些竹简带回家中,借阅数日,细细赏读,不知妥否?”
公孙衍略作迟疑:“这??”
毗人略略一想:“你看这样如何?在下先借一册,赏毕即行奉还,另换一册。”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摆在几上,“这只玉佩权作押物。”
公孙衍拿起玉佩,递还给他:“在下胡思乱写,仁兄不嫌聒噪,拿去读就是。”说着拿绳子扎起两捆,共是四册,“只是这些物事太重,仁兄不便携带,可暂拿四册。待仁兄读毕,倘若不嫌烦冗,有心续读,使人来取即可。”
毗人拱手:“谢先生慷慨赠阅!在下告辞!”说着提起两捆竹简,转身出门。
公孙衍送至院门柴扉,挥手送别。
毗人一手提一捆竹简大步离去。
望着毗人渐去渐远,公孙衍正欲回门,一辆马车疾驶而来,离他二十步左右戛然而止。
公孙衍扭头望去,见一人从车上跳下,朝驭手略一摆手,驭手挥鞭,驱车马远去。
从车上跳下的是公子疾。不过,他也换作便装,一眼看上去,似是一个收老货的商贾。
公子疾走到公孙衍门口,朝公孙衍打个揖道:“请问先生,此处可是公孙衍府上?”
公孙衍点头。
“敢问先生,公孙先生可在?”
“在下就是,仁兄是??”
公子疾又是一揖:“在下秦矢,久闻先生大名,素慕先生高义,冒昧相扰!”
“仁兄客气。”公孙衍还礼道,“在下与秦兄素昧平生,秦兄登门,敢问有何见教?”
“在下好古,日前购得一剑,说是吴钩,传闻为吴王阖闾所佩,后赐功臣伍子胥。在下甚喜,但心有忐忑,听闻先生识剑,特此求教,有扰先生清静了!”
公孙衍淡淡一笑:“在下愿意一睹!”礼让,“寒舍请!”
公孙衍将公子疾引至正堂,分主宾坐下。
公孙衍倒上一碗凉水:“秦兄,请用水。”
公子疾正襟危坐,恭恭敬敬地接过大碗,如品茗一般轻啜一口,吧咂几下:“啧啧啧,好水呀!”
公孙衍微微一笑:“能够喝出白水滋味的,定非等闲之辈了。仁兄可出宝剑一观!”
公子疾打开随身携带的锦盒,取出一剑,双手递给公孙衍。
公孙衍接过,观察有顷,弹敲几下,再向剑锋吹一口气。
公子疾盯住他,目光征询:“公孙先生,此剑如何?”
“赝品。”
“啊?”公子疾大吃一惊,急道,“先生再审审看,在下出到百金,方才购得此剑,不可能是赝品!”
“秦兄请看,此剑外形虽如吴钩,但剑锋有异。真正的吴钩锋而不刺,利而不耀,剑气逼人,所向之处,削铁如泥,杀人可不见血。反观此剑,剑锋闪亮,却无剑气,只可用于观赏,不可用于搏击。”
公子疾接过宝剑,再三视之,似乎不愿相信。望到院中有个石案,公子疾跨前一步,举剑砍去,石案现出一道白痕,剑却一断两截。
公子疾啪地扔掉断剑,悔恨交加:“果是赝品!唉,在下此生无他,唯爱吴钩,不想却受此骗,一掷百金,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,竟连吴钩之面也难觅见。世间人情,唯此难堪耶!”
公孙衍淡淡一笑:“秦兄若想见识真正的吴钩,倒也不难。”
“哦?”公子疾先是惊喜,随即又现失望,“不会又是赝品吧?”
公孙衍走到墙边,取出白圭赠送的属镂之剑,置于几上:“请看此剑。”轻轻一抽,一股寒气破鞘而出。吹口气,剑身嗡嗡。弹之,铮铮作响。
公子疾赞不绝口:“好剑,好剑哪!”
“这才是属镂之剑,本为一代剑师干将所铸,此处刻有干将的铭文。后来,此剑落入吴王阖闾之手,破楚之后,阖闾将其赐给子胥。再后来,子胥以此剑自刎而死。”公孙衍持剑走至石案前,挥剑劈下,石案一角被削,剑完好无损。
公子疾拱手:“公孙兄,此剑肯脱手否?在下愿出千金!”
公孙衍收起剑,拱手还礼:“此为先师遗赠,纵是万金,在下也不会卖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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